第42章七叔恋爱-《天下第一嫁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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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一直在想,这是不是表示,其实她心里也是有他的。

    颜聿的手慢慢地蜷了起来,呼吸乍然变得急促起来。

    这些年,每一次想起她,他会想起她美好的样子,想起她婀娜的身姿、明媚的笑容、清丽如水的眼波、低回优雅的声音。

    想起他们的第一次相遇,想起她的琴声,想起她的画作,想起她的一切一切。

    所有的一切,都是他的眷恋、他的甜蜜,却也是他永远无法割舍的疼痛。

    或许是内心深处不愿意接受那样一个事实,所以他每一次忆起来她,都是她美好的样子。可是在每一个无眠的深夜,他都会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样子。

    他踩着大火后的断壁残垣走到了她身前,他看到了盖着白布的她,他用颤抖的手掀开,婀娜红颜早已化作一具焦黑的残骨。

    三年了,他永远都能清晰地记起那个早晨,天边的朝霞,像是从地狱里蔓延出来的烈火,烧红了天空;又如同一道溃烂的伤口,正在缓缓淌出殷红的鲜血,染红了他的眼睛,染红了整个世间。

    他曾经历过无数次生死,遭受过致命的打击,原以为再也不会有任何沟沟坎坎是他跨不过去的,可当看到她化为一具焦骨,他没出息地昏了过去。

    “素素……”他痛苦地吐出这两个字,眼眶里渐渐涌起了一层雾气。

    他低头看着秦玖,她睡得很安然,似乎根本无梦。

    两个绝然不同的人,给他的感觉却是一样的。

    他伸出手指,抚过她的眉眼、脸颊、下巴,最后流连在她眼角边的那颗嫣红的泪痣上。他微微用力,在那颗泪痣上摩挲着,片刻后,他抬手看了看,发现手指上多了一片淡淡的红,而秦玖脸上那颗嫣红的泪痣,颜色已经变得极是浅淡。

    颜聿眯眼注视着这颗很明显只是一个疤痕的泪痣。

    他的手指再次流连在平滑而柔嫩的肌肤上,他摸得出,这疤痕不像是刺伤。他微微用力,将怀里的人更紧地抱住,宛若溺水的人抱住了最后的一根浮木。

    弯月穿云,银光洒照下来,天地皆凉。

    子夜时分,在城东那大片宅院中,忽然有呜咽的琴声响了起来。幽幽咽咽,缥缈如梦,点缀着这更深露重的残夜。

    清夜苑二层的房间布置精雅,檀木牙床,鲛纱云帐,临窗处并排放置着两架檀木案,一张上面摆放着一把古琴,另一张桌案上放满了作画用的颜料和宣纸,在靠墙处,摆放着一排衣柜。

    颜夙正坐在木案上的古琴前抚琴。玉冰手捧茶盏,在一侧侍立。

    颜夙弹奏的这首曲子玉冰听过,这首曲子的名字是《木兰花》,是白素萱谱的曲子。她经常听王爷弹奏,曲调早已听熟了。可是今夜颜夙所弹奏的,韵味和平时相比,却差了很多,不似以前的琴曲清越,仿若将极深的痛楚和悲恸凝在曲中,透出浓如夜雾般的悲凉,而且,随着琴音弥漫,原本曲子中的婉转缠绵也衍变成悲痛欲绝,用不成语言的音调奏尽哀伤。

    玉冰捧着茶盏的手微微抖了起来,她知晓王爷为人冷静,虽时时借着抚琴定心静神,但以王爷的修为,若非心情悲到极致、乱到极致,绝不会在琴声中泄露半分。

    可今夜……

    方才,李瑞送过来的昙花搬到苏挽香的屋内后,片刻后,有两株昙花便盛开了。王爷陪着苏挽香观赏了一会儿昙花,又陪着她用了两碗稀粥,在苏挽香歇息后,王爷便派人驾车到了这里。

    这处院落是王爷在两年前派李瑞高价买来的,平日里只让一个婆子在这里看门打扫,偶尔会派她采购一些衣物被褥送过来。这处宅院是王爷的秘密宅院,她晓得王爷是买给谁的,可是,她不明白,王爷为何没有带苏挽香来。

    玉冰提心吊胆地看着颜夙抚琴,她早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,可是又不敢去打断他。这支曲子,她数不清王爷已经弹了多少遍了,看王爷这样子,是打算弹奏一夜了。

    此时的颜夙,虽然自己在抚琴,可是他却并不能听到自己的琴音,因为在他的心中,正有一个女子也奏着同样的曲子。

    那是白素萱。

    她的弹奏清越典雅,并非无病呻吟或故作清高的矫情,而是真正的相思缠绵,犹若月下的牡丹盛开着别样的寂寥,却又不减孤傲之姿,是那样的动人心魄。

    他闭眼,每一个与她有关的片段在他眼前呈现,错综成了混乱而模糊的一片。

    他记得她与他说过的每一句话,甚至记得她的每一个眼神。这几年,他一直能在苏挽香身上看到与她有关的一切,然而今夜,那一株株绽放的昙花,就犹若一把把利刃,剜去了他这些年的希冀。

    三年前,当他赶到白府时,她的闺房已经烧成了一片火海。他冒着烈焰将她从里面救了出来,当时,她裸露在外的肌肤都已经烧得起了火泡,整张脸更是惨不忍睹。他抱她出来,让人弄了一具假的烧焦的尸体放在那里,命人悄然将真正的她送了出去。

    他知晓白家所犯之案很难翻案,为了保住她,他生怕有人走漏了风声,所以,平日里还是照常上朝查案,并做出悲伤欲绝的样子来。但私底下,他一直在派人暗中医治她。他用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,终于医好了她,可她的容貌早已经毁了,御医不得不为她重塑容颜。医好后的她,容颜改变,只在一颦一笑间,还隐约可见她以前的影子。

    醒来后的她,因为受了极大的刺激,忘记了所有的事情,甚至忘记了她自己是谁。初好的那一段时日,她又极其怕火,一直养了近一年,她才恢复如初。只是,她还是记不起过去的事情。

    苏青的三女苏挽香恰巧因病离世,他便让她顶替了苏青的三女回到了丽京。他想,到了熟悉的丽京城,她或许便会忆起过往。

    可她没有忆起过往,他看着她就犹若在看着一个没有灵魂的素素,一个素素的替身。而今夜,他竟然知晓,她真的只是替身。

    素素一旦接触昙花,片刻后身上便会起红点。可是,苏挽香并没有。

    她不是她!

    悲伤和绝望犹如利齿,啃噬着心底,令那原本就已经空洞的心越发苍凉起来。

    琴音如水,凝噎难平,此刻,他的心也如琴声与夜色,坠入了悲痛和黑暗之中。

    这凉夜,没有了她,如此的冷,如此的漫长。

    这颗心,没有了她,如此的苍凉,千疮百孔。

    窗子里渐渐透出了惨白的晨光,一夜过去了。

    他指下一用力,那极韧的琴弦一根一根地绷断了。在琴音戛然而止的怪异声响中,断掉的弦弹起来,将他的十指皆割伤。殷红的血滴淌在琴面上,像是一滴一滴鲜红的泪珠儿。

    他僵直着背,缄默地看着那一滴滴的血珠,只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这样一块块碎落在这里,再也收拾不起来了。一种疼痛从指尖蔓延到心口,再弥漫全身每一个角落,就像是生无可恋的绝望,慢慢地将他吞噬,直至淹没。

    琴弦断裂的声音惊到了玉冰,她忙走过去。看到断掉的琴弦,琴面上溅落的血珠,以及颜夙划伤的十指,玉冰吓了一跳,忙取出帕子,为颜夙的手指止血。

    “殿下,天快要亮了,您一会儿还要上朝,先躺一会儿吧。”颜夙犹若泥塑木雕般,任由玉冰扶着躺倒在床榻上,闭上眼睛,再无声息。

    玉冰不晓得颜夙是睡着了还是怎么了,她放下帐幔,坐在床榻一侧守着不敢走开。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,但却敏感地察觉到,王爷遭受了灭顶的打击。

    黑夜已去,黎明来到。日光爬上了窗格子,在地上投下了淡淡的光晕。

    颜夙依然没有动静。

    他错过了卯时上朝的时辰,这在以前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事情。

    日影挪移,天色近午,小巷中传来叫卖桂花糕的声音,夹杂着谁家孩子的嬉笑声。

    颜夙依然没有动静。

    玉冰心中的担忧越来越浓,她终究忍不住,低声唤道:“殿下,该起了。”

    帐内没有人应答,若非是玉冰亲自搀扶了颜夙躺在床榻上的,又亲自在这里坐着守了这么久,她几乎以为这床榻上没有人。

    “殿下,该起了!”玉冰又提高声音说了一遍。

    里面依然无声息,玉冰正要掀开帐幔,就见帐幔从里面掀开了。玉冰忙将帐幔挂在挂钩上,过去搀扶颜夙。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颜夙,瞬间愣住了。才一夜的工夫,她似乎不太认识眼前这个人了。他明明是王爷,却又不太像。她细细打量,才找到了不同之处。

    是鬓发。

    颜夙两鬓边的发,原本漆黑如墨染,此时却微现霜色,在日光映照下若隐若现,为他平添了几分沧桑之感。

    玉冰惊得瞪大了双眼,望着颜夙鬓边星星点点的几缕霜华说不出话来。

    一夜之间,年轻俊美的安陵王好似老了十岁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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